斯文·贝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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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奴隶制和殖民主义不是孤立的,而是整体的一部分
中文版序一
- 贯穿《棉花帝国》全书的是三个关键词:棉花、资本主义和全球化。
绪论
- 从公元1000年至1900年,在大约900年的时间里,棉花产业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制造业。虽然现在棉花产业已经被其他行业超越,但是其依旧在就业和国际贸易领域保持着重要地位。
- 棉花是生命的质料”(Cotton is the fabric of our lives
- 没有棉花将导致你身边满是绵羊,因为如果要生产与现在世界棉花消费量相当的羊毛,就要养活70亿只绵羊。这70亿只绵羊需要占用7亿公顷的土地来放牧,约为今天欧盟地表面积的1.6倍。
- 确实难以想象。但是在欧亚大陆最西端的边缘,没有棉花的世界存在了很长时间。这个地方就是欧洲。直到19世纪,棉花尽管不是未知的,但在欧洲纺织品的制造和消费中仍处于边缘位置。
- 棉花产业成为更广泛的工业革命的跳板。
- 正如我们将看到的,紧随棉花的是现代世界工业的起源、快速而持久的经济增长、巨大的生产力增长以及惊人的社会不平等。
- 特别令人迷惑不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人类经历了数千年的缓慢经济增长后,一小部分人在18世纪末突然间变得更加富足。学者现在将这几十年称为“大分流”(great divergence),这是仍支配着今日世界结构的巨大分裂的开端,这是工业化国家和未工业化国家、殖民国家与殖民地国家、全球北方和全球南方的分裂。
- 全球范围内资本、人员、货物和原料的流动,以及世界上遥远地区之间联系的形成,是资本主义大变革的真正核心,因此它们也是本书的中心主题。
- 奴隶制、对原住民的剥削、帝国扩张、武装贸易、众多企业家对人民和土地主权的主张,是它的核心。我把这个系统称为“战争资本主义”(war capitalism)。
- 我们通常认为资本主义——至少就我们今天所认知的全球化的、大规模生产的资本主义——是1780年左右随着工业革命而出现的。但是16世纪开始发展的战争资本主义在机器和工厂出现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战争资本主义繁荣于战场而非工厂;战争资本主义不是机械化的,而是土地和劳动力密集型的,基于对非洲和美洲的土地和劳动力的暴力掠夺。
- 正是在战争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演化出了更为人熟知的工业资本主义。工业资本主义是由强有力的国家塑造的,而国家拥有强大的行政、军事、司法和基础设施建设能力。起初,工业资本主义仍然与奴隶制和土地掠夺紧密相连,但是随着它的制度——从受薪工人到财产权——得到加强,这些制度使世界上许多地区的劳动力、原材料、市场和资本能够以不同的新形式进行整合。这些新的整合模式驱动着资本主义革命进入到世界上更多的角落。
- 几乎整个19世纪的美国经济都由棉花种植主宰。
- 资本家对国家的依赖,以及国家对人民的依赖,赋予了那些在工厂的地板上夜以继日工作、生产资本的工人以权力。到19世纪下半叶,工人以工会和政党的形式集体组织起来,通过几十年的努力,缓慢地提高了工资并改善了工作条件。
- 到19世纪中叶,陆地棉(G.hirsutum)在棉花帝国中占据主导地位,也被称作美国陆地棉
- 棉花帝国依赖种植园和工厂、奴隶和受薪劳工、殖民者和被殖民者、铁路和蒸汽船——简言之,依赖一个由土地、劳动力、运输、制造业以及贸易组成的全球网络。
- 任何资本主义形态都不是永恒或稳定的。资本主义史上每一个新时刻都创造了新的不稳定性,甚至是冲突,促成了巨大的空间、社会和政治的重组。
第1章 一种全球性商品的兴起
- 由于它的“形态可塑性”,用植物学家的话说就是,它能够“通过缩短、延长,甚至中断其正常花期,来适应各种生长环境”,棉花能在很多种环境中生长。
- 这些人都住在大约从南纬32度至35度到北纬37度之间的地带。这些地区的气候适宜棉花生长。作为一种亚热带植物,棉花要求生长期内温度不能低于10摄氏度,最好经常维持在15.6摄氏度以上。
- 不论是自己发现的,还是与其他民族交往获知,每一个棉花种植者都发现,从棉铃里拉出的蓬松的白色纤维非常适合制作纱线。这种纱线又能用来织成易于清洗且手感柔软的布料,可以抵御阳光的灼烧,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御寒
- 随着社会分层越来越明显,布料便成了社会阶层的重要标志。
- 把命运看作编织或纺织而成的概念,在很多不同的文化中占据中心地位
- 生物学家认为棉花在地球上已经生长了一千万到两千万年,在演化过程中产生了四个在基因上不同的棉花品种:中美洲的陆地棉、南美洲的海岛棉、非洲的草棉和亚洲的树棉。相应地,这四类又衍生出成百上千的变种,其中只有少数主导了商业棉花生产。今天,超过90%的世界棉花作物是陆地棉的一个品种,即美国陆地棉。
- 在欧洲人抵达新世界之前很久,棉花就在美洲繁盛生长,棉纺织品在美洲无处不在。
- 棉花并不是中国的本地作物。事实上,汉字中的“棉”一词是从梵语和其他印度语言中借来的。
- 在元朝(1271—1368)时,棉花在中国农村广为普及。在那些年里,棉花事实上取代了苎麻。苎麻曾和丝绸一样,传统上是中国人制衣的纤维原料。
- 这种前现代的棉花产业根植于家庭组织内部,有着特殊的生存策略,其特点是轧花、纺纱和织造的技术发展缓慢
- 棉纺织品——部分由于它们是高度劳动密集型产品——成了重要的保值产品和交换媒介。世界各地的统治者以棉布作为征收贡品和实物赋税,而且事实上可以说,棉花在政治经济学诞生的时候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在场。
- 在伊朗,9至10世纪的棉花产业引发了显著的城市化
- 与18至19世纪的变化相比,工业革命前两千年的总体生产力增长很少。在这两千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世界棉花产业的扩张主要在于越来越多的人花更多的时间种植、纺织棉花。
-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这个丰富多彩、充满活力且经济上举足轻重的棉花世界里,欧洲没有立锥之地。在棉花种植、生产和消费的网络中,欧洲人一直处在边缘地位。
- 人们依旧穿着亚麻和羊毛制成的衣物,自青铜时代以来一直如此。
- 棉花最初传入欧洲,就像在西非一样,是伊斯兰教扩张的结果。
- 由于欧洲气候总体不适宜棉花生长,而十字军把欧洲的势力延伸到阿拉伯世界,由此深入到棉花自然生长带。最初的棉花生产的尝试规模不大,却开始了改变欧洲大陆历史和世界经济走向的一个趋势。
- 事实上,大多数纺织是在农村完成的,而不是在城市
- 随着意大利北部和德意志南部棉花产业的出现,欧洲的一些区域第一次成为全球棉花经济的一小部分。但在欧洲范围内,棉花产业还不是特别重要。大部分欧洲人仍穿着麻制和毛制衣服,而不是棉制衣服。
- 作为一个能控制原棉和棉纺织品流转的强大的国家,奥斯曼帝国的崛起摧毁了意大利北部和德意志的棉花产业。
- 精明的观察家肯定注意到,欧洲第一批棉纺织品生产者,无论意大利北部人还是德意志南部人,失败的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征服供应他们棉花原材料的人。这是一个不会被忘记的教训。随着16世纪接近尾声,一个全新的棉花产业崛起,其重点将是大西洋,而不是地中海。欧洲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国家权力的介入才能保证在这些新贸易区中获得成功。
第2章 缔造战争资本主义
- 对棉花产业的重铸最初并不是来自技术进步,也不是来自生产组织方式的优势,而是源于一个更为简单的原因:跨越大洋投入资本和力量的能力和意愿
- 欧洲人在棉花世界中变得重要不是因为新发明或先进技术,而是因为他们具有重塑和主导全球棉花网络的能力。
- 1492年,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在美洲登陆,这是重塑全球联系的第一个重大事件。这一旅程引发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土地掠夺。
- 棉花历史上的第二个重大事件发生在5年后的1497年。瓦斯科·达·伽马成功地驶入卡利卡特港,开拓了从欧洲绕好望角到达印度的海上航线。
- 在南亚的扩张是欧洲商人和政治家介入全球棉花产业网络最重要的事件。
- 160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British East India Company)建立,1602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Vereenigde Oost-Indische Compagnie)建立,1616年丹麦东印度公司(Dansk Ostindisk Kompagni)建立。
- 棉纺织品在欧洲人扩张进入亚洲的过程中至关重要。
- 欧洲武装商人介入亚洲贸易,逐渐将那些古老的传统贸易网络边缘化,用武力将那些曾经占主导地位的印度和阿拉伯商人从许多跨大陆贸易的市场中排挤出去。
- 欧洲商人对亚洲贸易的支配与在美洲的扩张同步进行。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英国、荷兰等列强在美洲强占了大量的土地,同时,他们还劫掠了这片大陆上可搬走的财富:黄金和白银。事实上,他们最初就是靠着这些偷来的贵金属在印度购买棉纺织品的。
- 美洲的欧洲殖民者没有掠夺到足够的金银,于是他们发明了一条新的致富路径:开辟种植园种植热带和亚热带作物,特别是甘蔗,不过也有水稻、烟草和靛蓝。这些种植园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为了保证有充足的劳动力,欧洲人运输非洲人到美洲去,起初是数以千计,后来数以百万计。
- 1500年后的三个世纪里,超过800万奴隶从非洲被贩运到美洲。起初,大部分是由西班牙和葡萄牙贸易商贩卖的,17世纪后,英国、法国、荷兰、丹麦和其他的贸易商也加入其中。
- 由于非洲的统治者和商人也经常要求用棉布换取奴隶,奴隶贸易增加了对棉纺织品的需求。虽然人们常常以为奴隶贸易仅仅是用枪支和便宜货来换取奴隶,但更经常地用来换取奴隶的是一种更为普通的商品:棉纺织品。
- 欧洲人的棉纺织品贸易把亚洲、非洲和欧洲紧密地联系在一个复杂的商业网络中。在此前四千年的棉花史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跨越全球的网络。
- 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体系,清晰地表明了资本和国家力量联合在一起所拥有的改变世界的力量。
- 欧洲人创造了一个组织经济活动的新模式。
- 帝国扩展、掠夺土著和奴隶制这三个步骤,在建造全新的全球经济秩序,以及资本主义的最终出现中,处于核心位置。
- 国家支持商人和定居者的冒险活动,但对遥远土地上的地区和人民只有微弱的主权
- 全副武装四处劫掠的资本家成为欧洲人主宰的新世界的标志,他们的坚船利炮、士兵商人、武装私人民兵以及殖民者到处掠夺土地和劳动力,赶走竞争者
- 私有化武力是他们的核心能力之一。虽然欧洲国家设想、鼓励并促使建立一系列地域广大的殖民帝国,但国家自身的实力尚弱且势单力薄,这就给予私人以空间和余地来创造新的贸易和生产模式。这一时期的特征是财产权不受保障,只有一波一波的劳力和土地的掠夺浪潮,这恰恰见证了资本主义非自由的起源。
- 这一新体系的核心就是奴隶制。欧洲人将数百万非洲人贩卖到美洲,这使得他们迫切地需要获得更多的棉纺织品,从而加强了欧洲与印度的联系。这一贸易还使得欧洲商人在非洲更积极地扩张。这一贸易也使得在美洲获得的大片领土具有经济价值成为可能,从而使欧洲克服了自己的资源局限。
- 战争资本主义是经济持续增长的现代世界的基础,它引发了深重的灾难,但也促成了经济空间结构的影响深远的转变:多中心的世界逐渐变为单一中心的世界。很久以来横跨多个大陆、贯穿众多网络的力量逐渐通过欧洲的资本家和国家所支配的单一节点,越来越集中化。在这一变化过程中,棉花处于中心地位,而棉花生产和分配的形形色色的诸多世界,在这一过程中逐步丧失了自己原来的地位,沦为这个新的全球范围内组织起来的等级森严的帝国的一部分。
- 自12世纪以来,欧洲棉花进口最重要的来源是奥斯曼帝国,特别是西安纳托利亚和马其顿地区。在整个17世纪,来自伊兹密尔和塞萨洛尼基的棉花继续支配当地市场,和丝绸和马海毛纱等其他东方货物一起来到伦敦和马赛
- 国家特许的公司对遥远土地提出的私人政治权力主张,是对经济权力这一概念革命性的重新定义。国家与私人企业主共享对土地和民众的主权。
- 那些本来颇有影响力的担当印度织工和欧洲出口商之间中间人的印度商人,逐步为一些受到欧洲公司更紧密的控制的代理人所替代。
- 这样的措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印度织工的收入下降。17世纪末,织工所得最高能达到棉价的三分之一。
- 尽管东印度公司希望消除印度中间商,但是他们理解,“没有次级承包商是几乎不可能的”,这些人在从事纺织的村落的深厚社会网络不可能完全被公司代理人取代。
- ,来自印度的棉布、来自非洲的奴隶以及来自加勒比地区的糖在一个复杂的商业网络中在全球穿梭移动。
- 英国、法国和其他国家崛起为新的强大国家,出现了一批频繁发声的资本家;国家和个体都认为——即便是难以实现——以国内生产的棉布取代从印度进口的棉布是优先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在这一过程中保护主义扮演了重要角色,再一次验证了国家对“大分流”的巨大意义。
- 这一奇迹之所以成为可能,就是因为战争资本主义使得欧洲人在主导了全球棉花网络的同时,建造了新型的更强大的国家,而这些国家持续的战争需要越来越多的资源,从而拥抱了国内的产业。
- 尽管欧洲人迅速剽窃印度的技术,但是直到18世纪末,来自印度次大陆的棉布依然首屈一指。
- ,从16到18世纪,亚洲始终是棉纺织技术特别是印染技术的最重要的源头。随着欧洲主导世界棉花网络进程的加快,欧洲人吸收印度技术的步伐也加快了。
- 美洲的发现给欧洲各种商品开辟了一个无穷的新市场,因而就有机会实行新的分工和提供新的技术,而在以前通商范围狭隘,大部分产品缺少市场的时候,这是决不会有的现象。
- 帝国扩张、奴隶制、土地掠夺——战争资本主义——为欧洲各国国内依然很小且技术落伍的棉纺织业奠定了基础。
- 战争资本主义还滋养了新兴的次级经济部门,如保险、金融和航运等,这些产业将会在英国纺织业的出现中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同时它滋养了诸如政府信贷、货币、国防这样的公共机构。
- 欧洲商人——特别是英国商人——在英国政府的鼎力协助下,以独特的方式挤进了全球棉花生产网络——种植者和纺纱工之间、纺纱工和织工之间、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网络。在棉花生产的新技术发明很久之前,他们事实上就已经重组了全球棉花产业和全球棉花网络。这些网络由私人资本和越来越充满活力的国家所共同主宰。它们联合在一起,创造了武装贸易、工业间谍、禁令、限制性贸易条例,它们还掌控领土、捕获劳动力、驱逐原住民。同时,国家通过以自己的力量创造新领地,交给远方的资本家掌控,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新经济秩序。
- 到18世纪,欧洲已经在全球棉花网络中占据了一个全新的位置。虽然世界的绝大部分棉花生产还集中在亚洲,而且非洲和美洲的棉花工业依然生机勃勃,但现在欧洲人在跨洋贸易中开始占据决定性的主导地位。
- 通过调度亚洲、非洲、美洲和欧洲的经济过程,欧洲获得了相当吊诡的能力,即在全世界引导印度织物贸易的同时,越来越将亚洲织物挡在欧洲之外,并在非洲和其他远离欧洲海岸之外的地方用这些织物去交换货物。一个全球化的纺织工业出现了,欧洲人第一次掌控广大的全球范围的棉产品需求。
- 正是对战争资本主义的这种早期接受,才是工业革命的先决条件,而工业革命最终极大地推动了世界经济的整合,并持续地塑造和重塑我们今天的世界。
- 一个松散、多中心、水平式的旧棉花世界急剧地转变为一个整合、集中、等级森严的棉花帝国。
第3章 战争资本主义的收益
- 塞缪尔·格雷格和他的同行以极快的速度提高人类最古老制造业的生产效率,从而开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机器与人的合作时代。
- 犹如硅谷在20世纪末扮演计算机革命孵化器一样,曼彻斯特周边田园诗般的起伏山丘在18世纪末成为那个时代先进工业——棉纺织业——的温床。
-  世界棉花种植者、制造商和消费者之间不断变化的空间安排。第一阶段:公元前2000年——公元1600年,多极,分离。第二阶段:1600年以后,网络越来越集中在欧洲,但生产仍然分散。第三阶段:工业革命后,生产网络集中在欧洲,一个多中心的棉花产业变成单极世界。
- 甚至现代的劳动力成本核算也是从奴隶庄园的世界中诞生的,后来才被引进到现代工业中。
- 英国企业主彻底重塑棉纺织品生产的雄心和能力也受到强有力的帝国国家的保护,而这个帝国自身也是战争资本主义的产物。
- 尽管工业资本主义仍可以说是革命性的,但它是此前几个世纪的重大创新——战争资本主义的产物。
- 同时代的观察家和现代的历史学家已经找到了很多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格雷格的冒险,以及更广泛的工业革命会“爆发”在18世纪80年代的英格兰北部。英国发明家的才智、英国市场的规模及非比寻常的深度整合、英国利于水运的地理条件、不从国教者所具有的跳出窠臼的思考方式、企业家首创精神的偏好等因素都被提到了。所有这些原因都很重要,但是它们都忽略了工业革命故事的核心:它依赖全球范围内的战争资本主义体系。
- 凭借战争资本主义的收益,格雷格及其同时代的人“用一代人的精力将棉花帝国从东方强夺过来”,改写了全球棉花制造的整个地理格局。
- 一直有工人可以为新工厂提供劳动力,这些人无力抵抗从农村耕种者或工匠转变为受薪工人的进程。
- 英国棉纺织商不具备竞争力的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工资成本。当时,英国的工资水平远高于世界其他地区。
- 保护主义只能在一定程度内可行,虽然在适用范围内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无法靠这类禁令获得诱人的全球出口市场。英国棉花资本家需要的是灵活地应用新技术以降低成本,需要已经随着英国扩张而扩大的棉花市场进一步扩大,还需要国家在背后支持,需要这个国家不仅仅有能力保护其全球帝国,还可以改造英国本身的社会。
- 由于劳工成本是影响抓住诱人的新机遇的主要阻碍,英国商人、发明家以及初露头角的制造商——都是务实的人——都专注于如何在高劳动成本下提高生产率。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促成了棉花历史上最重要的技术变革。
- 当纺纱方面不再落后,生产压力转到了织布上。这首先带来了家庭织布的巨大扩张
- 英国越来越多的制造商敏锐地意识到,尽管这种织布机还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些新机器能够使他们越来越多地主宰全球棉花复合体上他们原先无法掌控的一个节点:制造业。
- 在欧洲经历了近两个世纪的缓慢增长后,英国棉纺织业经历了突飞猛进的增长。1780年至1800年,英国棉纺织业产出每年增长10.8%。出口每年增长14%。
- 1780年以前在印度生产棉布更便宜,而且质量更好,但自此以后,英国制造商开始能在欧洲和大西洋市场上与印度棉布竞争。1830年后,他们甚至开始在印度本地与印度制造商竞争。
- 让人惊讶的是,造成如此巨大变化的发明家,最初却是以一种非常不起眼的方式开始的。尽管没有理论科学作为参考,甚至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教育,他们仍然缔造了一个与以往迥然不同的世界。
- 从此开始,技术进步成为一种常态:通过提高人类劳动生产率而可以获得利润。事实上,这将成为工业资本主义的一个标志性特征。
- 机器开始规范人类劳动的步调。由于机器依赖集中能源,需要宽敞空间,生产环节由家庭转移到工厂。工人以史无前例的规模和机器一起集中在中心地带。过去外包制商人曾经走村串户地寻找劳动力,现在工人主动找到制造商来寻找工作。
- 印度和中国女性主导的纺纱机会成本极低,因此较少可能采用新技术。按照农民家庭的计算,女性劳动力是很廉价的。
- 棉纱厂首先拥抱了新技术,压迫劳工而不用奴役他们,并找到了组织生产的新方法
- 在18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棉纺织业,即使是小规模工厂,提供的利润仍然是惊人的。卡德韦尔和比尔莱公司(Cardwell&Birle)的年平均资本回报率为13.1%,达格代尔公司(N.Dugdale)的资本回报率是24.8%,而麦康奈尔和肯尼迪公司的资本回报率是16%。这样的高利润使他们可以不必大规模借助正规资本市场,就实现生产扩张。
- ,随着获得大量流动资金越来越重要,中产阶级之外的人加入棉花资本家的行列变得更加困难。生产的高额利润相应地又使得制造业成为一个更加有利可图的投资领域。
- 棉纺织业的迅速发展使其迅速成为英国经济的核心。1770年,棉纺织业仅占整个经济增加值的2.6%。1801年,这一比例为17%,到1831年,这一数字增长到22.4%。相比之下,同期钢铁工业仅占6.7%,煤炭工业为7%,毛纺织业为14.1%。
- 到1830年,英国每6个工人中就有1个受雇于棉纺织业。同时,棉纺织业开始集中于不列颠诸岛的一小部分:兰开夏郡。最终70%的英国棉纺织工人在此处工作,80.3%的棉纺织工厂所有者来自兰开夏郡。
- 棉纺织业的发展使得其他工业领域的发展也成为可能,包括铁路网、钢铁业以及后来在19世纪被称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一系列新产业。
- 直到19世纪中叶,工业革命在数字上来看,依然还是棉花的故事。
- 由此,主导全球纺织品市场几个世纪之久的印度织工的地位一落千丈。
- 达卡城“曾经的声望”和“巨额的财富”已经烟消云散了
- 与其他地区的农业生产者不同,美洲种植园的奴隶并不生产自己的衣物,因此,尽管奴隶主给奴隶的供给水平很低,但是为奴隶提供衣料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巨大市场。
- 崛起的制造商集团极力要求自己的利益得到承认,与此同时,政治家和官员也逐渐认识到,自己在世界上尊贵的地位依赖于大不列颠迅速增长的制造能力。制造商集团同与其竞争的利益集团(如东印度公司)和精英集团(如贵族地主)展开了斗争。然而,由于商人和制造商积累了大量国家仰赖的资源,因此资本家可以将他们对国家经济不断增长的重要性转变为其政治影响力。
- 依靠新崛起的制造商集团和能力大为增长的国家,在如何动员劳动力、资本和市场问题上,工业资本主义找到了一个新答案,完全不同于其前身战争资本主义。与美洲的方式不同,劳动力可以被动员起来是由于农村发生的一些变化(包括法律方面的变化)制造了一支庞大的失地无产者队伍,他们被迫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维持生存,而且在这么做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受到武力的逼迫。
- 也许对工业资本主义出现的早期阶段最具决定性的是,由于国家的帝国扩张,战争资本主义的机制可以外部化。
- 随着欧洲殖民主义将其触角延伸到世界的其他地区,它进一步加强了殖民国家的国家能力,同时破坏了被殖民国家的政治权威和国家能力。随着国家能力比以往更加重要,其在全球的分布也更加不平衡。
- 按时间顺序列出了所有与棉花产业有关的“立法机构的干预”,从禁令到关税等各种形式。这份长达整整七页的清单恰恰显著地提醒人们,政府在保证棉花市场的“自由”中的重要性。[插图]在英国及此后其他少数几个国家中,资本家对国家的这种依附使得它们彼此密切结合,并导致了制造业资本的属地化和“国家化”。
- 资本家与国家之间的这种联系最终赋予工人权力,工人利用政府依赖被统治者的同意,集体动员起来去争取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工作环境。
- 在英国本土,战争资本主义仅仅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基础,而不是资本主义本身。由于资本家不能在国家力量所及之外为所欲为,虽然他们要控制生产,但工人没有被奴役,人民也没有被大规模屠杀。
- 制造业的扩张和国家力量的加强是彼此促进的关系。
- 为了支撑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奠定英国在大西洋霸权的一系列战争,英国高度依赖商业,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棉花产业
- 虽然工业资本主义最终将支配世界,但是在其诞生之初却促进了战争资本主义在其他地区的扩张和锐化。
- 在从1770年到1860年的可怕的90年中,工业资本主义不是取代而是重振了战争资本主义。
第4章 攫取劳动力和土地
- 要弥补机械化制造业的需要和前现代农业所能提供的供给之间的鸿沟,奴隶制是关键。
- 英国制造商的原料完全依赖进口。他们想要繁荣的话,不仅需要来自亚洲的技术和非洲的市场,也还需要从另一片大陆获得原料。设法取得这些原材料的过程,意味着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全球整合的制造行业。
- 棉纱价格的迅速下降制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消费者群体,特别是在欧洲,在那里棉纺织品曾经是只有富人才能享用的奢侈品,现在则变成大众可以消费的商品
- 除非找到一些新的棉花供应源,否则这一正在崛起的工业的进程将受到阻碍
- 实际上,整个18世纪80年代,塞萨洛尼基和伊兹密尔的原棉出口量几乎没有变动。在奥斯曼帝国农村,由于劳动力的极度短缺和封建关系的桎梏,安纳托利亚和马其顿的棉花供应一直受到限制。
- 农村种植者的世界中的依附关系主要还是前资本主义式的,农民需要为了生存而努力奋斗,缺乏交通设施,再加上奥斯曼帝国一直都是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所有这些因素都使欧洲难以在该地区推广棉花的单一种植。
- 不能或不愿意对其农村和贸易网络进行变革,导致奥斯曼帝国的棉农和商人退出了正在崛起的欧洲工业体系。
- 由于奥斯曼这一传统的原棉供应地难以满足欧洲棉纺织工业增长的需要,棉纺织制造商迫切地寻找其他来源。
- 由于东印度公司在南亚次大陆上享有重要的权力,而且印度是世界棉花产业的古老发源地,许多棉产品制造商希望印度能成为棉花的主要来源地。然而,东印度公司对曼彻斯特棉产品制造商的需要的反应十分谨慎
- 随着棉花需求的增长,西印度群岛和南美的商人逐渐在他们常规的甘蔗和其他热带商品的贸易外,开始运送棉花。他们也将棉花贸易整合进他们的奴隶贸易之中。
- 这些种植园主还控制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适宜棉花生长的土地和长久以来动员劳动力为世界市场生产的经验。
- 在18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的繁荣年代里,棉花对于两个新兴的种植园主群体有着特别的吸引力。第一个群体包括诸多小种植园主,他们缺乏开展甘蔗种植的必要资本,希望有一种作物能够种植在更为贫瘠的土地上,需要数量更少的奴隶和规模更小的投资,但仍然获得可观的利润。以圣克罗伊岛为例,棉花种植所需要的奴隶数量是甘蔗种植的五分之一弱。第二个群体是新开垦土地的种植园主,他们首先种植几季的棉花,以在较少的几个种植季节中松动土壤,随后利用从棉花生意中获得的利润转而投资蔗糖业。
- 劳动力供给弹性是战争资本主义的标志,这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地区都比不上的。
- 奴隶制不仅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动员大量劳动力,而且催生了以一种暴力监督和几乎无休无止的剥削为特征的体制,只为了满足作物种植的需要,用经济学冷冰冰的术语来说这就是“劳动密集型”(effort intensive)。
- 与奥斯曼帝国和印度的农民不同,加勒比地区的种植园主很少受到土地和劳动力的限制。由于本土居民的灭绝,几乎每天都有西非的奴隶到来,加勒比地区种植园主能够迅速对新兴市场做出反应,这决定性地拉开了他们与其他地区棉花种植者的差距。
- 加勒比地区种植园主真正的重要性并不在于那些一船船运走的棉花(尽管这依然很重要),而是在于加勒比地区开展生产实践的制度创新:通过肉体胁迫重建农村,这只可能通过战争资本主义实现。奴隶种植的棉花促进了这些人口新近减少的区域史无前例地整合进世界经济的过程,并为之提供了资金支持。奴隶制以及整个大陆的土地攫取为工业革命创造了广阔、富于弹性的全球供应网络,而且创造了一个新的机制,使欧洲工业生活的需求和节奏可以传播到全球的农村去。
- 18世纪末的最后几年里,西印度群岛和奥斯曼土耳其的棉花产量都还扩张不足,北美的棉花也还没有充斥市场,巴西成为蓬勃发展的英国纺织业的非常重要的原料供货者。
- 对于工业革命来说至关重要的供给弹性,仰赖可靠地获得遥远的土地和外国劳动力的能力。
- 1791年,革命撼动了西印度群岛中最重要的产棉岛圣多明各,该岛停止了所有销往世界市场的商品的出产,也包括棉花。在历史记载的最大的一次奴隶起义中,圣多明各岛上被奴役的人民武装起来,击败了法国殖民政权,建立了海地国家,并在岛上取消了奴隶制。
- 迅速增长的棉花需求与加勒比地区的政治动荡,导致了令制造商烦恼的价格高涨
- 附近有一个地区看起来满足了出产充足的棉花需要的所有条件:新诞生的美利坚合众国。在那里基于奴隶制的棉花种植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5章 奴隶制盛行
- 乔治·华盛顿相信“这种新原料[棉花]的增长……必然为美国的繁荣带来几乎无限大的影响”。
- 事实上,棉花将会成为美国商业的内在组成部分,以至于更早的事实——棉花曾主要来自奥斯曼帝国、西印度群岛和巴西——已经很大程度上被人遗忘了。
- 在美国人争取独立的斗争期间,因为无法从英国获得棉布,种植园主种植更多的棉花作为替代,同时让奴隶有事干,因为奴隶过去习惯种植的烟草和大米已经缺乏市场。
- 当1791年的革命使得圣多明各不再成为棉花市场的竞争者之后,美国的棉花种植迎来了决定性的突破。
- 因此,革命既为美国带来了急需的棉花种植的专门技术,又使得美国种植园主更有经济上的动力去种植棉花。
- 一直到美国内战发生,棉花产业和奴隶制携手并进、同步发展,英国和美国成了新兴的棉花帝国的两大轴心。
- 美国进入棉花帝国的势头非常迅猛,美国南方的棉花种植迅速开始重塑全球棉花市场。
- 但与世界上几乎所有其他棉花种植地区不同的是,美国的种植园主不仅有着不受限制的土地、劳工和资本供应,还有着无与伦比的政治权力。
- 1803年,路易斯安那购地案使得美国的领土几乎增长了一倍,1819年,美国从西班牙手中得到佛罗里达,1845年吞并了得克萨斯。所有这些获得的土地都有非常适宜棉花农业的土地。事实上,到1850年,美国有67%的棉花产自半个世纪前还不属于美国的土地。羽翼渐丰的美国政府建立了一个军事—棉花综合体。
- 领土扩张服务于很多不同的利益方:迅速吞并领土的国家、渴求出海港口的西部农民、需求原材料的制造业者,以及英国的经济和政治诉求
- 如果说在大陆上的领土吞并为美国提供了新的种植棉花的土地,那么这一过程也获得了运输棉花所需要的许多大河。美国显著的低运输成本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领土扩张的直接结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密西西比河,大量涌入的棉花货船使得河口的新奥尔良变成了美国主要的棉花转运港口。
- 最现代的科技使得对人类劳动力最残暴的剥削成为可能。
- 棉花种植园主们难以满足的需求主导了新国家的政治,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仰赖国家获得并清空新的土地,还因为他们需要强制劳动力。
- 直到20世纪40年代机械化收割出现之前,棉花种植一直是劳动密集型行业。收获棉花所需要的工时甚至比纺纱和织布还要长,收获时劳动力不足是棉花种植中受到的最大限制。
- 棉花生产的扩大使奴隶制重新活跃起来,导致奴隶劳动力从美国南方的北部地区向南部地区转移
- 美国国内的奴隶贸易将约100万奴隶强制迁徙到了美国深南部(Deep South),大部分都去种植棉花。
- 1860年在南方采摘的所有棉花中有85%是在大于一百英亩的农场上种植的;拥有这些农场的种植者拥有所有奴隶的91.2%。农场面积越大,种植者就越能利用奴隶制棉花生产中固有的规模经济效应。
- 。[插图]棉花生产需要不断地寻求劳动力,持久地争夺控制权。奴隶贩子、奴隶栅栏、奴隶拍卖,以及用来控制数以百万计的奴隶的身体和心理上的暴力行为,对于美国的棉花生产扩大和英国的工业革命至关重
- “当英国市场的[棉花]价格上涨时,可怜的奴隶立即感觉到了这一后果,因为他们的日子更加艰难,鞭子也不停地抽打着
- 如果要解放奴隶,棉布价格可能会增加一倍或两倍,给英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虽然野蛮胁迫对数百万美国奴隶来说像是一场噩梦,但是这种暴力结束的可能性对那些在棉花帝国中收获巨大利润的人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
- 奴隶主之所以能在联邦级别拥有这样的权力,是因为在蓄奴州内没有与之竞争的精英阶层,奴隶主在州政府享有巨大的权力。
- 由于种植棉花的奴隶主主宰地方政府,并且对联邦政府施加重大影响,他们的利益和国家政策可以结合到令人惊叹的程度,这对于大英帝国内的奴隶主来说是不可能的。
- 起来。从事棉花交易的人们经常穿越北大西洋,建立了紧密的商业联系、友谊甚至婚姻关系。反过来,这种网络使跨大西洋贸易更安全,更可预测,从而降低了成本,使美国与其潜在竞争者(如印度或巴西
- 对劳动者的全面控制是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之一,它在美国南部的棉花种植园取得了第一个巨大的成功。
- 被攫取的土地、奴隶劳动,以及给予了奴隶主对劳动力极大处置权的国家统治,这三者的特殊结合给那些拥抱它的人带来了极其丰厚的利润
- 到1820年,棉花占美国出口总额的32%,而在1796年只有2.2%。事实上,1815年到1860年间,美国出口的商品一半以上都是棉花。棉花如此主导美国经济,以至于棉花生产统计“成为评估美国经济的一个越来越重要的单位”。美国经济在世界上的上升是建立在棉花的基础上,也是建立在奴隶制的脊背上的。
- 正如《美国棉花种植者》在1853年所说的:“迄今为止,美国的奴隶劳工给世界带来了,而且仍在带来难以估量的福祉。
- 1780年以前的棉花世界主要由分散的区域和地方网络构成,到这时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单一枢纽的全球矩阵。而美国的奴隶制是它的基础。
- 许多观察家在访问“黑带”的工业化的棉田后都对其印象深刻,认为奴隶制是不稳定的,因为奴隶与他们的主人之间随时可能出现战争。
- 在这些焦虑的时刻,欧洲棉产品制造商在世界其他地区寻找增加棉花供应的产地,例如非洲和印度。
- 事实上,直到19世纪30年代,印度出口到中国的棉花(用于支付公司的茶叶采购)远远多于欧洲,而向欧洲出口的增长通常伴随着对中国出口的下降。
- 欧洲人只是非常表面地进入了印度的棉花种植领域。西方商人对印度农村的棉花种植没有任何影响。他们对棉花从生产者转移到沿海贸易商的方式也影响不大。
- 在工业革命之后,奴隶制成了西方世界新的政治经济的中心。但是,这个以扩张领土和暴力支配劳动力为基础的资本主义本身具有内在的不稳定性
- 事实上,美国奴隶制所造成的棉花的廉价将有助于破坏世界各地的当地性制造业。
第6章 工业资本主义起飞
- 在18世纪的最后几十年,英国的手工业者和外包商人偶然发现了一种纺纱的新方法,这是一回事;但是把这个模型扩大几个数量级,并把它变成一个新的社会秩序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们将会看到,一种新兴形态国家的力量才是决定性因素。
- 起初,工业化并没有消除农村和家庭制造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对资本的贪得无厌的渴求以及对机械化越来越大的需求,把权力转移到了那些最有能力建造雇佣受薪工人的大型工厂的商人身上
- 从外包制度和小型手工作坊中所积累的资本再投资,会和在有时变幻莫测的贸易世界中积累的大量财富的试探性投资结合起来。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商业资本会投资到工业生产上,所以在棉花生产上有时会有巨额投资。
- 美国的商业资本进入制造业标志着奴隶制与工业之间又一个紧密的联系。
- 能够获得资本,同时还有纺织品生产的历史,对于开始用机器制造纱线和布料的巨大冒险至关重要,但把这些先决条件转化为全面棉花工业化的催化剂是压力,即来自英国进口商品的竞争压力。
- 事实上,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抱机械化棉花生产最主要的动机,就是需要用国内产品来替代外国(通常是英国)进口商品,正如英国也曾为了用自己的国内产品取代对印度进口的依赖而奋力拼搏。
- 尽管英国政府试图坚持自己的垄断地位,但由于私人和政府指导的工业间谍活动的积极进行,也由于那些试图在新土地发财致富的熟练工人和棉花资本家不可阻挡的外流趋势,新技术还是迅速蔓延开来。
- 。工业间谍活动在当时普遍存在。
- 美国棉花业本身依靠英国的技术,依赖那些很容易被频繁的贸易和移民所掩盖的工业间谍活动。
- 当英国的纺织机械出口终于合法化时,“英国工程公司寻求市场”成为纺织制造技术进一步普及的重要附加因素。
- 工业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是技术不断创新,这个概念已经蔓延到英国的边界之外,这是工业资本主义发展壮大的标志。
- 如果说工业资本主义是建立在战争资本主义的收益之上的话,那么拥抱战争资本主义的能力也许就是棉花工业化的基本前提。
- 战争资本主义本身不适合下一步:大量生产棉纺织品。必须要打造另一种组织经济活动的方式,而改造这种模式比移动机器或动员资金更具挑战性。
- 事实上,各国有无培育国内棉花产业的能力,已成为工业化和非工业化地区之间的关键差别。
- 在最肤浅的层面上,国家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通过采取一系列措施来保证纺纱厂的建设,明确地承担起了棉花生产工业化的职责。
- 值得一提的是,机械化棉纺来到欧洲大陆的第一波浪潮,是不断扩张的法兰西革命共和国有能力将英国商品排除在欧洲大陆的直接结果。
- 从1806年11月到1814年4月对英国贸易品的封锁,[插图]为欧洲大陆棉花工业化提供了一个最重要的推动力量,保护了起初弱小的大陆棉产业,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工业。
- 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在欧洲和美洲的棉花产业发展的关键时刻给予了其极大的助力。
- 保护主义曾经被视为战争带来的灾难,现在已经成为新兴工业化国家的一个永久性特征——在这方面这些国家效仿的是英国的例子,就像英国曾经保护本国的市场不受印度商品的激烈竞争那样。
- 墨西哥的工业和美国一样,是保护主义之子。
- 因此,工业资本主义的成功建立既依赖企业家的主动精神,也依赖国家建立一个能让制造业发展的框架的能力。
- 。没有殖民地市场带来的利益,这些商人无法在前西班牙领土或在美洲其他地方与更便宜的英国商品竞争。随着行业前景下滑,商业资本被剥夺,国家资助创建布料市场的重要性凸显出来
- 即使那些没有殖民地的国家的制造商也从其他国家的殖民扩张中受益。
- 虽然世界许多地方都有技艺、市场、资本和科技,但一个能够保护国内市场、进入偏远市场以及建设促进制造的基础设施的国家,是早期工业领袖才有的显著特征。
- 对于新兴民族国家的政治家来说,建立一个英国模式的工业社会的理由非常直截了当:工业是财富的来源,也是极其优越的战争工具。为了在竞争激烈的国家体系中生存,繁荣是必不可少的,拥抱工业资本主义似乎是一个非常可靠的手段。
- 战争资本主义惊人的贪欲和不平衡的后果带来了巨大的多样性:一些国家得到了加强,另一些国家则被削弱,无力投资基础设施,也无力加强行政能力和实施工业保护政策。一些国家获得了大规模生产商品的惊人能力,另一些国家仍然处于前工业化家庭生产的阶段。
- 在劳动力问题上,埃及的故事开始有了区别。阿里远比欧洲国家做得更过分,他在埃及遵循了战争资本主义模式。工人被迫在工厂工作。
- 战争资本主义可能通过强有力的决心把棉花工业带入埃及,但其成果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了19世纪50年代,埃及的棉花工业基本消失,农村遍布工厂废墟。埃及从来没能建立使其全面过渡到工业资本主义的体制框架;甚至像雇佣劳工这样基本的制度也没有建立起来。
- 埃及的棉花工业受到了两方面的打击:国内拥抱战争资本主义,以及在国外最终屈从于英帝国主义。埃及的国家机器在国内很强大,但在确定埃及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时却很薄弱,无法与英国的利益和计划相抗衡。
- 种植园奴隶制的需要可能不利于工业化。不是说奴隶劳动本身与制造业不相容,相反,奴隶可以在棉花工厂工作。但以奴隶为主的社会不利于棉花产业工业化。
- 位于战争资本主义核心的私人党派之间的战争状态与新兴工业资本主义的需求相矛盾
- 制造业的进一步扩张受到繁荣的奴隶经济的阻碍,奴隶经济把资本、劳动力和企业家才能都集中在了种植园中,限制了市场规模,使该地区对欧洲移民没有吸引力
- 殖民主义、拥抱奴隶制、攫取土地——简而言之,战争资本主义——使得世界某些地区的工业资本主义崛起,同时使得其在其他地方出现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 工业资本主义在19世纪上半叶的出现又为越来越多的属地化创造了条件——资本也越来越属地化,即对特定民族国家的依附。
- 同时存在这两种不同但相互依赖的形式的资本主义可能是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的真正创新。
- 战争资本主义的消亡延续了一个世纪——从海地革命一直到美洲奴隶制的缓慢衰落。但是工业资本主义的制度创新促成了战争资本主义由于自身的矛盾而死亡,因为强大的国家将会扩展到世界更多的地区,能够在奴隶制结束之后在全球农村动员劳动力。事实上,现代世界的形成既由战争资本主义的诞生所塑造,也由其死亡所塑造。
第7章 动员劳动力
- 今天,我们认为这个制度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大多数人靠出卖劳动力谋生,每天工作数小时,报酬是我们的薪水,用以购买我们日常所需。我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机器确定了人类活动的步伐。但是在18世纪或19世纪,这并非如此:如果从整个世界来看,当时只有极少数的人以劳动力换取工资,特别是制造业工资。工作的节奏是由气候、风俗、大自然的循环决定的,而不是机器。人们工作,或者因为他们是奴隶,不得不这么做,或者因为他们是世俗或宗教当局的封建附属,或者是因为他们在自己拥有权利的土地上使用自己拥有的工具来生产生活必需品。
- 棉花制造依赖有能力或说服、或吸引、或迫使人们放弃几个世纪以来组织人类生活的活动方式,加入新兴的工厂无产阶级。
- 将工人迁入工厂的能力成为棉花帝国胜利的关键。结果,一道鸿沟横跨在世界上那些能够动员劳动力的政治家和资本家与那些做不到的人之间。要想说服成千上万的人放弃他们所知道的唯一的生活方式,其复杂程度不亚于安装新的机器。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两者都需要一定的法律、社会和政治条件。
- 国家的权力不仅需要像世界上许多地方一样广泛,而且要密集、集中,可以渗透到所有的生活领域。
- 可以肯定的是,工业革命主要是关于节省劳动力的技术
- 全球棉花工业依靠无产阶级化的劳动力,同时它本身也是最大的促进劳动力无产阶级化的机构之一。
- 奴隶劳动在经济上有很大的不利之处——很难在奴役的条件下激励工人,而且监督成本很高。而且,奴隶劳动整年都需要花费(有时候还需要养工人一辈子),并且很难根据工业资本主义起伏的繁荣与萧条周期来作调整。换句话说,种植园的模式无法满足工厂的需求。
- 毫不奇怪的是,许多依靠土地为生或制作手工艺品的人没有兴趣成为工厂工人。一个农民种植自己温饱所需的粮食,一个工匠制造用于出售或者交换的物品。相比之下,工厂工人只有自己的劳动力。
- 领主和农民之间的相互义务关系已经开始瓦解。在欧洲,地主把大片的土地圈了起来,使农民难以独立从事农业,而且原始工业的浪潮也已经使制造业,甚至是工资支付成为许多农民日常生计的一部分。
- “强迫”几乎一直是让人们为他人劳动的一个核心要素,对于封建领主和殖民地奴隶主来说都是如此。然而,工业资本主义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实行强迫的越来越多地是国家及其官僚和法官,而不是领主和奴隶主。
- 由于公用地被圈了起来,国家已经使得人们越来越难以获得其他谋生的方案,实际上增加了对无财产者的经济压力。正如法律史学家罗伯特·斯坦菲尔德(Robert Steinfeld)所说的那样,甚至“经济强制也是法律造成的”,也就是说,是国家造成的。
- 尽管有国家的大力支持,招聘工人仍然是新兴的制造业者面临的巨大挑战,这表明只要工人还有其他谋生手段,他们就会试图逃离工厂世界。
- 工人的来来去去非常频繁,他们拼命地保留在工厂外的生计。进入工厂几个星期后,他们一旦拿到足够的钱可以撑到卖掉作物的时间,或者在农场上需要劳动力时,就会离开。
- 工人失去了土地,面对家庭制造业的衰退,他们往往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事实上,棉花工业化导致了巨大的移民浪潮,而且往往跨越国界。
- 制造商试图规避吸引大量人员到工厂工作的问题的方法之一,就是优先招募社会上最弱的成员,那些最没有资源抗拒的人。为此,他们利用了家庭内部长期以来的既成权力关系,特别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家长制,这使得男性户主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支配妻子和孩子的劳动力。事实上,工业资本主义的出现正是建立在这样一种较旧的社会等级制度和权力关系的基础之上的,并将这些制度和关系作为一种工具来更广泛地革新社会。
- 资本主义革命成功了,因为它还不完全是资本主义的。
- 孩子经常是第一个进入工厂工作的人
- 除了儿童,女性,尤其是年轻未婚女性构成了棉花产业劳动力。事实上,棉花制造业成为18世纪和19世纪最由女性主导的产业。
- 女性的工作模式,以及她们的孩子的工作模式,更容易被塑造,以适应机器生产无休止的节奏。
- 获得女性劳动力对于早期的棉产品制造商来说至关重要。这也是欧洲大部分地区(后来还有日本)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区别。并不是说其他地方的女性并没有从事纺织品生产——她们从事了——但是与非洲和亚洲不同,欧洲和北美的女性最终可能离开家庭进入工厂,这是纺织工业化的一个重要条件。
- 虽然“织机之主”所采取的强制手段与“鞭子之主”采取的大不相同,但是用武力来动员劳动力,在工厂内部对劳动力进行管理,而且使工人一旦进入工厂就业就不能离开,几乎是普遍的现象。由于制造商把投资押注在工厂上,他们会采取强制手段甚至使用人身暴力,有时这是私人的,但越来越多地得到国家的许可。
- 纪律难以执行,工人难以招聘,同时也因为工作条件常常糟糕得惊人,以至于世界各地的奴隶主把奴隶劳动的条件与工业劳动者的条件相比较,认为前者更好。
- 这种情况对工人的健康产生了巨大的影响:19世纪50年代,当萨克森政府试图招募士兵时,只有16%的纺纱工和18%的织工达到健康标准
- 即缺乏明显证据表明英国工人及其家庭的日常生活在19世纪中叶之前有明显的改善。”实际上可能等到19世纪70年代也没有明显的改善。
- 考虑到这种情况,农民和手工业者往往不愿意成为工厂工人就不足为奇了。随着生活水平和寿命的下降,对工厂的恐惧是完全合理的。抵抗既来自个人,也来自集体,这使得无产阶级化的过程常常更为持久,也往往更为暴力。
- 世界机械化棉花产业的扩张,不仅要依赖配置新技术和取得资本和市场,还要依赖资本家把成千上万的人变成无产者的能力——而且更重要的是,突破阻力强加一种全新的生活和工作方式的能力。
- 事实上,国家在压制工人阶级集体行动方面变得极为重要,再一次表明了国家能力对工业资本主义来说至关重要。各国通过了法律,把从工会到罢工、再到公众集会以及劳工导向的政党的所有一切都定位为非法的。各国还将工人改善工作条件的努力定为犯罪行为。
- 一旦控制和动员劳动力的问题在强大的国家内部被“民族国家化”(nationalized),而且事实上成为国家问题,工人就同样可以通过诉诸国家并且在国内政治的空间内进行动员,获得了改善自己境况的新机遇。
- 1867年,英国大部分工人阶级成员都获得了投票权,工会向国家施加压力,限制工人违约时的补偿,并于1875年获得成功
- 事实上,“随意就业”——即工人可以自行决定何时离职——也是几十年来工人斗争的结果,而不是随着工业资本主义出现的“自然”产物,更不是工业资本主义出现的先决条件。
- 从18世纪80年代开始到1861年的棉花帝国实际上依靠两种截然不同的劳动力形式、两种截然不同的生产组织形式。大西洋西岸是充满活力、不断扩张和利润丰厚的奴隶种植园,这是欧洲人自16世纪以来一直在建立的非常活跃的战争资本主义的最新产物。在欧洲本身以及在新英格兰地区和世界上其他一些地区,也出现了一个更加新颖和更有活力的生产组织:工业资本主义,有着以受薪劳动力为基础的纺纱和织造工厂,生产力十分强劲。通过一群商人的中介作用,这两个系统并肩成长,互相靠拢。资本以商人为代表,促进了奴隶棉花种植园和受薪劳动力棉花工厂的迅速扩张,将两个看似相对立的遗产连接起来——直到其中一个倒塌的那一天。
第8章 棉花全球化
- 全球最重要的商业十字路口之一,利物浦的商人通过把一个新兴的欧洲制造业复合体和一个更具侵略性和扩张性的棉花腹地连接起来,积累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和影响力。正是在利物浦,工业资本主义和战争资本主义交织在一起,利物浦商人将前者的逻辑运用于后者,并在此过程中同时改造了两者。
- 利物浦和其他任何城市都不一样,同时集中了全球棉花贸易的所有核心功能。它的商人买卖原棉,运输棉花产品,并为棉花种植和棉花制造提供资金。其他棉花城市则更加专业化。
- 利物浦商人在19世纪的崛起,进一步推动了棉花多极世界向单极化的方向发展。
- 虽然商人有时候也是种植园业主和工厂业主,但他们更经常是独立的中介。他们不专注于种植或制作,而是专注于转运。在诸如利物浦这样伟大的发源地,商人构成了市场。他们是看得见的手。
- 密西西比奴隶种植的棉花在兰开夏郡制成棉纱,然后可能会在印度农村的某个地方织成衬衫。棉花帝国就是由数以万计的这种关联组成的。
- 商人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全球经济体,棉花位于其中心位置。
- 棉花标准与另一项发明一起出现,而且事实上带来了这项发明:销售尚未到埠的棉花。
- 特定的合同和特定批次的棉花之间的联系逐渐地开始减弱。人们开始销售尚未发货的棉花——在好几个月后才能进入市场——甚至可能是那些没有种植的棉花。这种贸易的日益抽象化在美国内战期间开始繁荣起来,真正的期货交易开始出现。
- 商人建立这些关系的最重要工具是以信贷形式存在的资本。信贷这根魔杖使得商人可以重塑自然、清理土地、移除本地居民、购买劳动力、生产一定品质和数量的作物、满足制造商及其现代化棉花机器的贪婪胃口。
- 如果没有信贷,棉花帝国就会崩溃——事实上,任何抵押品被没收的种植者都非常清楚,棉花帝国的核心就是信贷帝国。
- 英国和美国之间的信贷流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奴隶财产上的
- 这个扩大信贷的体系因为非常全球化,所以很容易受到干扰。它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相互关联的。如果在棉花帝国的一部分中有人失败了,危机可能迅速蔓延到其他地方。
- 如果原棉价格迅速下跌——有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商人的棉花价值会低于他们的预付款,使他们很难或不可能偿还债务。结果导致了1825年、1837年和1857年的全球经济恐慌。
- 尽管有着周期性的经济崩溃,大部分资金还是非常容易地转移到世界上最偏远的采用奴隶劳动的棉花生产区。
- 主要的全球化推动者既不是种植者,也不是制造商,这些人的思维定势非常强烈,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专门创造连接耕种者、制造商和消费者的网络的贸易商才是全球化的主要推动者。
- 在欧洲资本在19世纪最初10年末的帝国国家中找到合作伙伴之前,棉花帝国深为美国所震撼,在那里,奴隶制和工业资本主义的结合看起来最有力,也最有利可图。
- 随着美国经济基础的发展,奴隶主和工业资本家对国家的要求越来越不同
- 美国经济精英的重新组合,以及像福尔卡特在印度所做的开辟无须奴隶制的棉花腹地的前景,使得奴隶制和工业资本主义的结合成本上升,收益减少。1861年,这一结合发生了爆炸,随之而来的美国内战不仅成为这个年轻的共和国的转折点,而且成为全球资本主义历史的转折点。
第9章 一场震荡世界的战争
- 棉花产业为欧洲制造商和商人带来巨大财富,为成千上万工人带来了工作(虽然境况悲惨),也使美国跃入世界经济的中心舞台,建立了“美国各州曾经设想过或实现过的最成功的农业产业”。
- 内战前夕,原棉占美国所有产品出口总值的61%。在18世纪80年代棉花繁荣开始之前,北美一直是全球经济中一个有前途但处于边缘位置的角色。现在,1861年,全球资本主义的旗舰大不列颠发现自己危险地依赖从纽约、新奥尔良、查尔斯顿和其他美国港口运出的白色黄金。到19世纪50年代末,美国棉花产量占英国8亿磅棉花消费量的77%。它也占法国1.92亿磅棉花消费量中的90%,德意志关税同盟1.15亿磅中的60%,以及俄国1.02亿磅中的92%
- 美国迅速上升到市场支配地位的原因很简单。美国比任何其他国家都更能灵活地提供进入原棉生产的三大关键要素:劳动力、土地和信贷。
- 棉花和棉花所依赖的奴隶制是现代世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美国和欧洲惊人物质进步的根基
- 美国奴隶制已经开始威胁到它一手创造的繁荣,因为南方棉花独特的政治经济与刚刚出现的自由劳动和北方国内工业化的政治经济相冲突。
- 美国的这场战争以其惊人的持续时间和破坏力,标志着世界上第一次真正的全球原料危机,并催生了新的全球劳工、资本和国家权力网络的出现。因此,全球资本和劳动史上最重要的篇章之一就是在偏远的北美战场上展开的。
- 内战的爆发一举中断了自18世纪80年代以来就存在的全球棉花生产网络和全球资本主义的关系。
- 为了迫使英国在外交上承认自己,邦联政府禁止所有的棉花出口。等到邦联意识到这个政策注定失败了时,北方的封锁已经有效地阻止了大部分棉花离开南方。尽管走私活动依然存在,而且大部分走私者也都能成功,封锁的威慑作用却使得大部分运载棉花的船只不再从事南方贸易。
- 由此产生的“棉荒”的影响迅速向外扩散,重塑了整个行业,并波及更大范围内的社会
- 到1863年,失业工人在英国几个棉花城镇的街道上暴动,凸显了棉荒的爆炸性社会后果。
- 随着价格波动和投机行为的蔓延,贸易商也在努力将投机性市场交易,特别是远期交易制度化。
- 。实际上,战争导致了“革命性的贸易现代化”,而建立了一个正式的期货市场也许是其中最重要的元素。
- 一些欧洲官员主张承认美国南方邦联,打破联邦的封锁,以获得迫切需要的棉花。另一些则希望从美国以外的地方获得新的棉花来源,拥有庞大棉花产业和大量殖民地的两个欧洲大国,英国和法国在这方面尤为迫切。
- 自19世纪20年代以来,英国一直试图培育印度作为可靠的棉花来源,然而根据孟买商会的说法,这一努力“显著地失败了”。事实上,正如《经济学人》在美国内战爆发前所指出的那样,“只要南部各州还有黑人,只要这些黑人还在继续工作”,那么在印度种植棉花供应世界市场就“只是一场冒险,而不是一项事业”。
- 炮击萨姆特堡事件宣布印度的时代来临了。对于棉花商、制造商和政治家来说,没有哪个地方看起来比印度更有希望成为棉花的来源。
- 奴隶制的危机迫使帝国以新的方式进入全球棉花种植的农村。
- 印度在1860年只贡献了英国原棉进口量的16%,贡献了1857年法国原棉进口量的1.1%,而到了1862年,则贡献了英国原棉进口量的75%,法国的70%。这些棉花部分是从国内市场和竞争性的国外市场(特别是中国)转移过来的,其余的则是因为总产量增加了50%。
- 美国奴隶制的危机实际上已经迫使世界其他地区的棉花种植的农村进行重新配置。
- 在美国内战期间,商人、制造商和政治家瞥见了棉花帝国的未来形态。
- 利物浦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棉花港口,是邦联之外世界上最亲邦联的地方。利物浦商人协助棉花运出遭联邦海军封锁的港口,为邦联建造军舰,向南方提供了军用装备和信贷。
- 1862年,格莱斯顿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对棉荒的社会和经济影响进行了可怕的描述,他赞美了英国工人的耐心,将棉荒的重要性与大英帝国遭受的另外两次灾难——爱尔兰饥荒和印度大起义——相提并论。
- 亚当斯认为美国内战是其他地区棉花生产者崛起的机会,可以永久瓦解南方几乎垄断的地位。
- 让欧洲强大的棉花利益集团能够理解反对邦联的战争的最佳途径,就是证明廉价的棉花可以在其他地方获得。
- 一旦有大量来自美国以外的棉花,欧洲政府所受到的来自棉花利益集团的政治压力下降了。
- 到了1863年,即使是那些生计要依赖棉花、曾经拥护南方各州独立的人,也开始设想一个不依赖奴隶制、多样化的原棉供应网络了。
- 有些人甚至开始认为,南方顽固地要求独立和保持奴隶制是导致世界经济混乱的真正原因。
- 奴隶认为他们的主人在镇压叛乱分子的国家政府面前处于劣势地位,在这种想法的鼓舞下,奴隶开始了农业起义。美国奴隶抛弃种植园,撤出劳动力,向联邦部队提供情报,最终还拿起武器充当联邦士兵,使得一场分裂战争变成一场解放战争。
- 面对前所未有的反抗,奴隶制不可能复活,棉花资本家需要寻求动员棉花种植劳动力的新途径。
- 获得了自由的奴隶回归自给自足的农业,这被许多前奴隶预想为新自由的真正基础,却是全世界棉花商人和制造商最糟糕的噩梦。
- 在内战期间,在埃及、巴西和印度以及美国南方的联邦控制区,突然转向尝试由非奴隶的劳动力来种植棉花,毕竟代表了一个全球性的实验:一个有着棉花但没有奴隶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 棉花资本家普遍认为,自由会使原棉供应量永久性减少,这是相当合理的推论,并且最直接地表现在战后棉花价格远高于战前水平上。
- 由于在棉花产业圈内,人们普遍担心棉花收成会永久性减少,邦联政府失败后,要求重建美国南方种植园农业的压力大为上升,特别是要求棉花种植者有序地返回田地。《不来梅商报》呼吁宽恕战败的种植精英
- 各地正在采取措施强迫黑人工作,并教导他们自由意味着为工资而工作,而不是为主人而工作
- 棉花资本家和政府官员在战争中也学到了更广泛的教训。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是劳动力而不是土地限制了棉花的生产。
- 全球棉花生产网络在地域上的迅速扩张,与寻找新的方式来激励农村耕种者种植棉花并将其推向市场的努力深深纠葛在一起。
- 发展这些新的繁荣之源所必需的一个条件是安排某种工业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大量的黑人劳工自愿在极少数的欧洲监工的帮助下工作
- 如果我们要采纳完全自由的原则,那么很明显深肤色种族必须以某种方式自愿服从白人
- 奴隶自己的坚决努力以及在新近获得自由的男女支持下的联邦军队的推进,摧毁了250年来推动战争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的奴隶财产制度。但是世界棉田新出现的秩序依然有待确立
- “和平的传言几乎引起了恐慌。”《印度每日新闻》(Indian Daily News)在3月初发行了“号外”刊,报道了联邦部队占领查尔斯顿时,“利物浦一片恐慌。棉花价格跌到一先令”,这种恐慌迅速蔓延到孟买本身。
- 这次全球性的恐慌向农民、工人、制造商和商人显示了,世界各地的发展现在是多么密切地关联在一起。
第10章 全球重建
- 路易斯安那的种植园主告诉他,由于自由民“完全不知道契约的神圣性,因此他们会……逃避履行他们的职责”,所以“最大的困难是让黑人认真工作”
- 利物浦棉花经纪人莫里斯·威廉姆斯(Maurice Williams)简洁地表达了这个问题:“迫使奴隶生产棉花的权力现在被永久地剥夺了,过去南方各州主要凭借着这种权力才能生产出占全世界棉花消费量五分之四的棉花,人们很自然地认为,自由劳动力种植棉花的方式要通过多年的努力才能在产量上赶上奴隶劳动。”
- 要保持一个如此重要的行业,需对要棉花帝国进行一次全球性的重构,需要寻找一种创新组合,将土地、劳动力、资本和国家权力整合在一起。
- 在此后半个世纪里,该行业的持续快速增长放大了这一需要:1860年至1890年,全球棉花消费量翻了一番,随后到1920年又翻了一番。
- 正当棉花生产的传统组织方式奴隶制崩溃时,世界对原棉的需求爆炸式增长,迫使资本家和政府官僚努力动员棉花种植工人。
- 此前的全球贸易形式是基于各种明显非资本主义的方式,例如农奴或者家庭内部生产,所制造出来的商品交换。现在,全球化企业家和帝国政治家的财富和强制力量正在通过将劳动力和土地商品化,来改变全球人民的生产制度
- 现在,支配不再仅仅依靠奴隶主的权威,而是基于非个人的(但远非公正和不偏不倚)市场、法律、国家等社会机制。
- 在工业家、商人、农业生产者、工人、统治者和官僚之间的这些有时充满暴力但几乎总是不对称的斗争中出现的新劳动体系,成为棉花生产的主要动力,直到20世纪40年代美国出现商业上可行的机械化收割,以及出现了一个新的全球政治经济体制,情况才发生变化。
- 人们在种植园、当地法院、州政府以及华盛顿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斗争,以确定美国棉花种植地区的新劳动体制的轮廓。
- 尽管种植园主因为战败,在政治和经济上遭受了严重损失,但是他们仍然试图恢复接近奴隶制的种植园世界。
- 将来劳工必须支付报酬”。但是除此之外,生活还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前奴隶还生活在获得解放前居住的小屋里,还需要在监工的管理下进行锄地、种植、除草和收获。金钱,或者更典型的是部分作物收成,将是他们努力的补偿
- 解放后的种植者雇用他们的前奴隶当受薪工人,单方面施加限制性条件和最低工资,所付报酬非常低,仅只够买“生活必需品”
- 种植者想象以某种形式的雇佣劳动为基础重建棉花帝国,使土地所有权结构、工作节奏以及种植园生活模式基本保持不变。他们在欧洲的经济和政治精英中拥有强大的盟友,后者一心一意专注于从美国获得更多棉花。
- 种植园主并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他们遭遇了自由民的反抗,后者决心创造一个与奴隶制截然不同的世界
- 奴隶制窃取了他们劳动的正当回报,这种窃取要由土地的再分配来补偿。
- 自由民成为拥有土地的自耕农的希望是短暂的。早在1865年秋,大量战争时期没收的土地就已物归原主。没有土地,自由民就很难掌控自己的劳动力。
- 原来的奴隶主也恢复了大部分的政治影响力。他们利用自己恢复的地方和区域政治力量来运用国家机器,以限制自由民对经济资源和权力的主张。
- 早在1865年11月,密西西比就通过了一系列所谓黑人法典(black codes),要求自由民签署劳工合同,并将自由行动定义为“流浪”。
- 美国政府中的许多人也认为,需要国家的强制力量将自由民转变为受薪工人。
- 没有受雇的自由民受到了强制劳动的威胁。
- 获得生计的其他途径,例如在公共土地上放牧、狩猎、捕鱼及采集水果和坚果的方法日益受到限制。
- 南方的白人精英试图再造一个类似于奴隶制的劳动力制度,而且他们的努力明目张胆地无视他们的战败事实,北方人开始动员起来反对约翰逊总统的重建政策。得益于曾经的奴隶和他们的北方盟友的努力,1866年,自由民获得了公民权,1867年,男性自由民获得了投票权,这使得他们能够运用自己日益增长的政治力量来改善自己在种植园里的处境。
- 自由民仍然不能拥有土地
- 意志强加于另一方。因此,产生了一项社会妥协,非洲裔美国人的家庭在没有日常监督的情况下种植特定土地,从地主那里得到补给,然后用他们所种植的作物的一部分来支付给地主。这样的分配方式像野火一样在美国的棉花种植区扩散开来。而奴隶制时期流行的帮派劳动制度几乎消失了。
- 有超过四分之三的黑人农民或者是分成佃农,保留有一部分作物,或者是租户,向地产主缴纳固定数量,但保有作物。
- 作为美国棉花种植区的主要劳动体系,分成制的扩散证明了自由民的集体力量,分成制使得他们能够摆脱远为糟糕的种植园帮派劳动体系,并能获得种植园的工资。
- 然而从许多方面来说,这只是一种空洞的胜利。新兴的土地所有制、劳动力制度和信贷供给机制使得美国南部的农民不得不种植棉花,而种植棉花会导致贫困。种植者和商人向农民提供后者需要的物资时,他们就会收取过高的利息。因此,在收获季节结束时,作物几乎不足以支付债务。
- 商人和地主的高额债务迫使佃农种植越来越多的棉花,这是唯一可以随时赚钱的作物,尽管每包的收益在减少。
- 信贷昂贵,在国家政治经济中处于边缘地位,加之棉花价格下跌,在这样环境里经营农业,这些种植者眼见着自己的收入状况恶化。他们的命运和当时全球绝大多数为世界市场生产的农民一样。
- 随着土地所有者获得更多政治权力,他们迅速采取行动控制非洲裔美国人的劳动力。
- 新的“刑事法使得种植园工人易被逮捕、定罪和监禁[因为负债],还剥夺了佃农种植庄稼的权利,从而将他们削减到与受薪工人同等的法定地位,限制了传统上获得自然的恩赐的权利”。
- 越来越多的法院把佃农界定为受薪工人而不是租户。
- 地主和农村耕种者之间的关系可能与奴隶制下的有着根本不同,但到了19和20世纪之交,棉花种植者仍然生活在贫困中,没有什么权利,也没有政治声音。
-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地主巩固自己在区域内的权力的同时,他们自己经历了历史学家斯蒂芬·哈恩(Steven Hahn)所说的在国家经济中“权力的急剧不可逆转的衰落”。由于棉花价格下跌,他们消费的商品面临保护主义关税,再加上资本稀缺和成本过高,他们在内战期间出现的国内工业化政治经济中沦为次要角色。
- 虽然他们当时不知道,但南北战争剥夺了世界上最后一个政治上强大的棉花种植者群体的权力。从棉产品制造商的角度来看,这种边缘化稳定了棉花的帝国,使得为保护奴隶制而出现的那种动荡再次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 这些信贷对于从战争的影响中恢复至关重要,但是一旦陷入信贷体系,农民就被迫种植更多的棉花,这是因为商人只肯接受容易卖掉的作物为抵押。
- 白人自耕农的资本主义转型使得他们与黑人分成作物的佃农更相似,越来越多的白人失去了他们曾经仅有的东西——土地和口粮作物。然而他们在作物方面转型对全球棉花经济而言特别重要。在美国内战之前,自耕农所出产的棉花占美国全部棉花的17%,到1880年这一比例增加到44%。
- 美国农村耕种者还是恢复了他们作为全球主要原棉生产者的地位。
- 美国棉花种植的重建如此成功,世界各地的帝国官僚和资本家都将其视为模范。
- 到19世纪的后三分之一,埃及、巴西和印度的棉花已经成为世界市场上重要的新生力量。
- 棉花在多个大陆的扩张十分惊人,尤其是那里都没有采用奴隶制。
- 正如美国南方表明了实现这种转变可以有很多种模式,农村种植者成为棉花种植者进入世界市场的具体方式也是千差万别,是劳动力、地主、资本提供者和帝国官僚各方冲突的结果。
- 所有这些重塑全球农村的斗争都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国家现在发挥了重要作用。国家制定和实施了新形式的强制手段,取代了奴隶主的直接肉体暴力。这并不意味着人身暴力不存在,但与合同、法律和税收带来的压力相比,这是次要的。
- 在一个尽管做出了重大努力但依然未能成功种植棉花的地区(澳大利亚),这些斗争的意义也许最能体现出来。从20世纪初开始,英国殖民政府努力在一个土地供应几乎无限的大陆上种植棉花,而且当地土地完全适合种植棉花。尽管做出了这些努力,棉花生产增长缓慢。《阿德莱德广告人报》(Adelaide Advertiser)很好地理解了原因:虽然有着丰富的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但缺少种植、锄地和收获作物的廉价劳动力。
- 随着地主、殖民官僚、商人和地方政治精英(如美国南方的地主)将农村耕种者变成商品的生产者和消费者,棉花帝国也得以扩张。
- 工业资本主义的巨大力量恰恰来自它持续地将不同劳动制度联系在一起的能力,特别是利用农村耕种者世界的不完全转变所带来的极其廉价的生产条件
- 在重建后的棉花帝国中,欧洲和北美新获得权力的国家无处不在。毕竟,资本家通过获取劳动力来积累资本的计划和官僚通过控制人口来建构国家的计划是相辅相成的。
- 到19世纪末,工业资本主义的动力已经加速到一个地步,使得资本家和政治家共同努力加快非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崩溃,或者至少把它们与资本主义世界市场联系起来。
- 19世纪末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加速与民族国家本身的加强和巩固是齐头并进的。强大的国家、统治者和官僚依赖强大的民族工业,而民族工业又依赖原材料和市场;这些工业产生了可以征税的财富,并为数百万人提供了就业机会,所有这些反过来又加强了社会稳定,进一步加强了国家。
- 包括全球市场在内的市场建设是一个政治进程。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竞争获得原材料、劳动力和市场,这一政治进程越来越受到民族国家的制约。国民经济、帝国和民族资本家日益成为新全球政治经济的基本基石。
- 随着殖民世界成为原材料的重要供应国和一些行业的重要市场(例如,英国棉产品出口的60%流向印度和远东),工业资本主义开始采取新的面貌,各国对提供原材料和市场的领土实行政治控制。
- 政治家和资本家实际上融合了各自对权力和积累的目标,并在此过程中形成了一种全新的资本主义全球化形式。工业资本主义的方法是在英国和其他地方的工厂生产世界中发展起来的,现在已走向全球,日益取代了战争资本主义
- 后殖民主义和后资本主义政权同样渴望从这些经验中吸取教训,并且常常以一种急切的激进主义来实施这些教训,甚至超越了其老师的革命性设计。
第11章 大破坏
- 新的劳动制度的出现和原棉产量的惊人增长表明,工业资本主义最具革命性的一个项目是在制造业中心和农村之间建立新的关系。
- 到了19世纪70年代,资本家已经做到了几十年前看起来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在不依赖奴隶制的情况下,将越来越多的全球农村完全融入到满足工业生产的需要中。
- 这种成功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这主要由于商人和制造商的持续鼓动才能出现——现在可以深入到原本十分偏远的世界各地。
- 这些棉花大王紧紧跟随一个强化的国家的脚步,进一步推动了一个创造性破坏的双重过程。
- 在19世纪的最后三分之一时期,都市资本和制成品转移到世界农村更广泛的地区。欧洲商人在他们传统上最薄弱的一个巨大领域——亚洲最为成功。正是在亚洲,他们设法更为接近棉花的实际生产者和消费者。
- 正是奴隶劳动力的终极危机,把欧洲商人(后来也包括日本商人)推向内陆,而不仅仅是停留在印度、埃及、西非和其他地区的港口城市。
- 如果不彻底改变印度的社会结构,很难想象欧洲资本家能够取代他们的印度同行。但他们做到了,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日益强大的帝国的支持
- 即使在长期受大量注入的欧洲资本影响的北美产棉各州,商人和棉花种植者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趋向于采用印度和埃及开创的帝国主义模式,这种模式使棉花种植者边缘化。
- 在美国内战之前,美国是世界上唯一依赖和接受欧洲资本的主要棉花种植区。但在美国与印度不同的是,商人在强大的棉花种植者种植园主面前扮演着相对次要的角色。19世纪末,随着商人获得新的权力和资本以新的方式进入南方农村,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
- 在印度、埃及、美国和其他地方,都市资本获得了对棉花种植者的新权力,使当地对棉花贸易的控制边缘化,也使美国南部以前强大而现在战败了的棉花种植园主边缘化。
- “期货”开始成为全球棉花贸易的主导模式,因为信息在全球传播的速度大大加快,特别是由于1866年第一条跨大西洋电报电缆的铺设。
- 期货投机有助于将全球供求条件强加于地方市场,从而使整个棉花贸易朝着一个单一市场的理想方向发展,即每一等级的棉花都有一个国际确定的单一价格。
- 棉花贸易不再由进口商、承购商和经纪商在整个棉花帝国港口城镇的街道上悠闲散步中所决定了——现在,工业资本的节奏和金融的节奏日益主宰棉花贸易。
- 商人的作用减弱,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许多核心职能被国家篡夺了。
- 国家还成为统计数据的重要提供者,这些数据使市场信息更为清晰,同时使商人花费大量时间和财力建立的复杂的信息收集和交流网络的地位大大降低。从1863年7月开始,美国农业部每月发布棉花生产报告。
- 国家集中关注确保廉价原材料可靠而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制造业企业,现在可以说一手创造了市场。
- 帝国政治家、制造商和新型商品交易商不满足于仅仅将棉花种植者和旧的商人网络边缘化,他们也在孜孜不倦地开展长期项目,摧毁仍在许多地区持续存在的旧棉花世界。
- 每一个放弃手工业的纺纱工和织工都为欧洲和北美制造商创造了一个潜在的新市场
- 在中国,1842年的《南京条约》迫使中国开放市场,随后欧洲和北美纱线和织物的涌入产生了“破坏性”影响,特别是对中国的手工纺纱业者而言。
- 占领这些古老的市场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最终的突破只能依靠帝国国家。
- 全球南方将要成为大都市工业的市场以及原材料和劳动力的供应商,而不是竞争对手,这需要摧毁本土制造业
- 从黑森林到中国再到印度,纺纱工和织工也共同努力抵制其古老工业所面临的破坏,但他们的运动面临着与制造商紧密结盟的帝国日益集中的力量
- “那些从欧洲来到印度的人……在积聚了大量财富之后,把这些财富带到欧洲,所有这些财富都是通过我们的劳动获得的,但我们自己却连维持生计都做不到。”
- 欧洲棉花制造业的大规模扩张以及全球大部分农村地区越来越转向出口棉花种植,破坏了古代棉花制造业的稳定,并最终摧毁了古代棉花制造业,这给纺纱工、织工和农村种植者都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 受薪工人、租户和佃农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失去了维持自给自足的农业的机会,现在他们的基本生产和消费取决于全球市场。
- 棉花种植者的叛乱有时对国家政治产生重大影响,例如在美国,民粹主义者影响了1896年至关重要的总统选举,迫使国家更多地参与棉花贸易。
- 把世界许多地区整合入全球棉花帝国也使“棉花民族主义”成为20世纪反殖民斗争的一个主要主题。最突出的是,印度民族主义者认为自己国家在全球棉花经济中的角色被重新塑造,并认为这是殖民主义最具破坏性的影响之一,他们设想建立一个后殖民经济,使印度再次成为棉花大国。
- 美国内战后出现了强大的制造商和帝国政治家的新组合,进一步推动了全球棉花生产农村在世界更多地区,包括朝鲜、中亚和非洲的一体化。棉花帝国的触角越伸越远。
第12章 新棉花帝国主义
- 日本棉花资本家和帝国行政人员都担心,日本对进口棉花的依赖可能危及其制造业的成长。他们特别希望摆脱大英帝国的束缚,因为到1909年,62%的日本棉花进口来自印度。
- 1865年以后,随着各国在建立棉花种植农村的新劳动力体系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它们也获得了广阔的可以种植棉花的新领地,并在军事、政治和官僚方面对其进行统治。
- 棉产品制造商在经历了美国南方奴隶制的大失败,并在改造全球农村方面遇到了往往不可逾越的障碍之后,特别关注不断获得廉价棉花和进入新市场的问题,他们迫使其政府对越来越广泛的棉花种植土地施加更大的控制。
- 我们所有努力的目标都是为了将美国棉花从国内市场上清除出去,代之以我们自己的中亚棉花
- 此外,政府开始计划大规模的灌溉项目,并派遣官员到美国研究棉花种植
- 随着时间的推移,殖民国家和俄国资本家越来越多地参与生产过程本身,这是他们以前避免的。尽管致力于整合领土的国家与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资本家之间一直存在着冲突,但这种努力导致棉花播种面积大幅度增加。
- 到了20世纪20年代初,中亚棉花贸易中心浩罕被称为“棉城”。俄国已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棉花种植国之一,排名第五,仅次于美国、印度、中国和埃及。
- 1902年,德国经济学家奥古斯特·艾蒂安(August Etienne)钦佩地指出,俄国“以迅速的步伐无情地实现其目标,使俄国棉花产业不再依附美国”。俄国值得赞扬,因为“它通过在亚洲种植棉花,向欧洲其他国家展示了,国家和私人力量可以通过积极意愿和精心合作来解决棉花问题”。新的棉花帝国主义已经开始形成。
- 像我们这样一个重要的商业国家不应该依赖其他国家来供应棉花,因为棉花可以在帝国内部种植
- 棉花种植是殖民地成功的最重要的元素
- 领土扩张(“大土地潮”)对美国在棉花帝国中的地位至关重要,这一发展与世界其他地区同步。这些新的棉花种植区大多是1848年从墨西哥夺取的,如果美国没有获得这些土地,可能到20世纪初,世界上最重要的棉花生产国是墨西哥,而不是美国。
- 这些领土的整合既依赖抢夺土地,也依赖基础设施的进步。
- 和其他地方一样,剥夺美国土著人民的权利和扩大棉花种植区是同时发生的——事实上,国家胁迫对棉花帝国的进一步扩张至关重要。
- 即使是总体上反对殖民主义的社会民主党人也希望殖民地棉花能够打破美国的“棉花垄断”。这些棉花工业家的绝妙计划是,在德国控制的土地上,在德国的监督下,为德国制造商种植棉花。事实上,要变得更像他们的美国和俄国竞争对手。
- 凭借着这些理论,德国棉花工业家大胆地进入了公共领域。他们的利益与强大的政治家和官僚的利益交织在一起,这些政治家和官僚认为,确保殖民地棉花的安全具有重大的地缘战略意义。
- 在各国人民之间的巨大经济竞争中,大规模生产和大规模消费正成为其中心。我们的殖民地,如果要对母国真正有利,就必须提供大量的原料,以便能够反过来购买大量的母国工业产品。
- 只有殖民地的棉花生产才能打破“美国对欧洲棉花产业的经济统治”。简而言之,殖民地棉花是抵抗“美国强暴”的唯一途径。
- 殖民地棉花象征着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与强大的民族工业的新的共生关系。这种共生关系实际上是一种新形式的全球资本主义的特征,其中心是在彼此竞争的资本主义国家中强化各自的国家资本。
- 随着棉花帝国的疆域随着强大帝国国家的扩张而扩张,动员劳动力的斗争也随之扩大。
- 无论殖民官僚和资本家采用哪种策略,最终像我们在棉花农村的其他地方所看到的那样,向商业性棉花种植的转变永久地改变了社会结构。
- 在所有这些措施中,殖民国家发挥了中心作用。事实上,价格、市场和基础设施是殖民政府创造的
- 力量得到增强的帝国主义民族国家的新政治经济的影响之一是,曾经是区域甚至是全球交换和权力网络中心的地区被边缘化。现在,世界各地的民族国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业核心和相关政治经济上,几乎没有任何空间满足农业生产者(例如1865年以前的南方种植者)的政治需求。事实上,在美国内战之后,世界各地的棉花种植者在政治上和经济上都已经边缘化
- 尽管民族国家和帝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这是战胜战争资本主义的直接结果——棉花帝国仍然一如既往地全球化。
-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由欧洲和北美国家及资本家如此果断地建立起来的全球资本主义新地理格局,也将终结欧洲和北美这双重枢纽在棉花帝国中长达一百多年的统治地位。
第13章 重回全球南方
- 随着棉花帝国的不断发展,全世界到处都是曼彻斯特。全球棉花产业的空间安排——以及资本主义——一直在变化。棉花不仅在世界的新地方种植,而且也越来越在世界的新地方被纺织和加工。北大西洋国家独霸棉花帝国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 最急剧的是英国棉花制造业重要性的下降。
- 在英国的棉花产业开始失去其全球优势时,欧洲大陆和美国直到1930年还能分别保持其棉花锭子的全球份额,分别为30%和20%。然而,这些北大西洋国家在棉花帝国的统治地位最终将被广阔的全球南方机械化棉花产业缓慢但不可阻挡的崛起所侵蚀。
- 到了20世纪,亚洲棉花工业已成为世界上增长最快的产业,世界棉花工业回到了它主要起源的地方。
- 在一个大型钢铁厂、化工厂和电力机械业的时代,棉花在全球经济中所占的重要性明显降低,但它经历了重大的地理变化,就像一个世纪以前一样,预示着全球资本主义的下一个阶段。
- 虽然许多19世纪中叶的欧洲人已经说服自己相信,现代工业的奇迹之所以只属于他们,是由于欧洲的地方气候和地理、他们优越的宗教信仰和“文化”,甚至是由于他们的“种族”特征等不可改变的因素,但世界上第一个现代工业的地理上的变迁向任何不愿自欺欺人的人表明,把资本主义历史上某个特定时刻的特定全球地理状况当成本质的,只不过是在为全球不平等所做的自圆其说的辩护罢了。事实上,棉花帝国的历史证明他们错了。
- 全球南方棉产品制造商的崛起是由于工业资本主义中心地带及其周边地区社会力量平衡的转变。
- 随着美国和欧洲的工人组织起来,他们的集体行动增加了劳动力成本。这使得其他地方的低工资生产者在全球市场上具有竞争力,尽管这些作业往往效率较低
- 固执的北方工人和政治上老练的南方资本家改变了棉花帝国的形态,预示着今天我们非常熟悉的新的全球分工。
- 棉花生产工人在19世纪60年代以前就集体行动了。但在19世纪末及此后,罢工、工会和工人阶级政党在民族国家所提供的日益有利的条件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并成功地大为改善了工人的工作条件。
- 福尔里弗和其他地方,工会和罢工成为政治中的因素,因为政府几乎不可能无视拥有选举权而且动员起来的工人的要求。
- 尽管工作条件仍然湿热,工作时间又长,工作又艰苦,但棉花工人采取激进、大规模和有纪律的集体行动,迫使雇主让出部分产业生产力提高时所获得的利润
-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对雇主征收的税收也激增,这表明对工业资本主义至关重要的国家行政、司法和军事能力的成本在不断上升
- 导致战争的紧张局势首先是国家资本、民族国家和国家领土之间日益紧密的联系造成的。越来越强大的国家之间的竞争取决于国家动员其公民组成大规模军队并筹集税收为这些军队提供资金和生产战争物资的能力。国家由于面临获得金钱的压力和来自人民的压力,被迫以民主方式使自己合法化。
- 从资本家的角度来看,国家既是友也是敌。它促成了工业资本主义的兴起,在全球农村动员了劳动力,但也“困住”了资本家,因为工人可以利用进入国家政治的机会,来改善自己的工作条件和工资
- 曾经主要是全球性的社会冲突(如在圣多明各动员奴隶影响到英国棉产品制造商的利益)或地方性的社会冲突(如印度农民拒绝在英国棉花种植园劳动)现在越来越成为国家性的冲突。
- 制造商试图对这种压力作出反应,求助于他们越来越强大的政府,使本国工业与全球竞争隔绝开来。德国的棉花工业依赖一个复杂的关税制度,以满足其棉花工业具体部门的具体需要。
- 越来越保护主义的关税提高了棉花产业的利润
- 从19世纪“第二次奴隶制”的灰烬中产生的新帝国主义现在给一些人带来了红利,帝国主义市场也变得越来越重要。
- 由于劳动力和资本的国家化带来的机会和限制,劳动力成本上升,这为世界上劳动力成本较低、受国家管制较少的地区的制造业开辟了新的可能性。
- 尽管有这些抗议,北大西洋棉花的时代也已经结束,它自诩的生产力和国家赞助都无法与巨大的工资差距和全球南方新兴民族国家相提并论。
- 棉花制造业向全球南方转移的过程和许多产业的中断一样,都是始于美国。
- 由于内战后失去奴隶的奴隶主与工业资本主义之间的特殊和解方案,美国在自己的领土上创造了一个全球南方
- 1925年,美国南方的纱锭比北方多。到1965年,南方与北方的纱绽量比率为24比1,彻底扭转了命运。
- 事实上,棉花实业家对南方各州政府的影响力,以及19世纪80年代开始的对当地大部分工人阶级投票权的剥夺,使得劳动法比联邦其他州要宽松得多,而这也正是全球南方新兴棉花产业的一个显著特征。
- 由于意识到成本上升和利润下降,欧洲的棉花资本家也寻求转移到工资成本较低的地方
- 欧洲和北美前核心制造业地区的棉花工业家在动员起来的工人和民主国家的双重压力下,先是摇摇欲坠,最终完全倒下。作为资本家,他们也感受到了新兴产业中新的投资机会的吸引力。反之,全球南方的资本所有者意识到工业资本主义的利润潜力,并在自己的后院发现了机会,即低成本劳动力。这些企业家往往周围有很多纺织生产经验丰富的工人,能够获得现代纺织技术
- 工业资本主义要想赢利,就需要强大的国家来建设基础设施、保护市场、实施产权法和维持有利的劳动力市场。
- 19世纪头几十年在欧洲和北美如此成功地建立起来的工业资本主义模式现在在全球南方生根发芽,激发了资本家和国家建设者的想象力,并重塑了全球经济的地理格局。
- 初露头角的实业家必须牢牢控制国家权力的杠杆,战胜与之竞争的精英阶层。
- 日本与巴西的历史在19世纪后期有一些共同的特点:这两个国家都没有受到直接殖民统治,但都受到外国的重大影响。
- 从19世纪70年代起,这个新的民族国家开始推行一项更为积极的促进工业发展的政策,而棉花在新统治者的心目中占据首要地位。日本国会议员解释说:“因为日本人聪明,而且肯为低廉的工资工作,他们必须从国外购买简单的物品,进行加工之后,然后把它们运到国外。”而棉花非常适合这个项目。同其他地方一样,来自西方帝国主义的压力促使制造业成为一个民族主义项目。
- 日本的故事再次证明了殖民扩张和工业资本主义之间的紧密联系,可以说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 中日甲午战争最具决定性的影响之一是它还使得日本获得了新市场,这些市场不久将对日本的工业化至关重要。
-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英国制造商被排斥在中国市场之外,日本对中国市场的渗透加深。
- 事实上,1903年至1929年间,日本棉布出口的一半以上流向了中国。
- 国家通过不给棉花行业工人任何保护性立法,使这种来自低工资的竞争力成为可能。
- 日本工厂主的集体行动将保护性劳动立法推迟了40年——毫无疑问,这也是由于投票权仅限于有资产者。[插图]
- 由于这种极其廉价且无投票权的劳动力的供应,日本棉花工业继续迅速扩张。[插图]到1902年,国内生产基本上取代了进口。到1909年,日本纺纱厂已成为世界第五大原棉消费者。
- 1933年,日本的棉布出口首次超过英国、法国和德国,成为仅次于英国和美国的世界第三大棉花强国。到1937年,日本已经占领了37%的全球棉布交易市场,而英国只有27%。由于日本棉花生产的激增,亚洲作为一个整体,在中断约一个半世纪后,再次成为棉花净出口方。
- 美国南部、巴西和日本初露头角的制造商在面临相当大困难的情况下,战胜了竞争的精英阶层,赢得了国家对国内工业化的支持。然而,与全球南方遭遇强大殖民统治者的国家相比,他们所遇到的困难只能是相形见绌。那里的资本家不仅需要与国内的竞争精英或其他社会团体作战,而且还需要与强大的帝国及其经济精英作战,这些帝国及其经济精英决心维持其对殖民市场的控制,反对替代性工业化项目。为了维持这场斗争,全球南方的资本家被迫比其他棉花新贵走得更远,培养民族主义的大众意识形态,并与其他社会团体合作。
- 在埃及和其他地方,殖民国家将地方工业化项目放在次要地位,一心只想为欧洲制造商争取出口市场。
- 实质上,关税是国家送给“新兴资产阶级”的礼物。
- 某种程度上,中国充满活力的传统棉花制造业使工业化变得更加困难。就像19世纪以前的大部分棉花地带一样,中国农村的数百万农民生产棉花供自己或附近的市场使用,没有什么压力去做别的事情。
- 接下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它对中国棉花产业化起到了类似于拿破仑战争125年前对欧洲大陆所产生的那样的作用,对整个亚洲棉花业也是如此。它所造成的保护主义影响创造了一个工厂建设热潮
- 棉花已成为中国最重要的工业;作家施宗树说:“上海正在迅速成为远东的曼彻斯特。
- 中国的棉花工业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是利用了廉价劳动力;事实上,中国的劳动力比包括日本在内的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便宜。1916年,当美国商务部报告中国棉纺厂的情况时,发现成千上万的工人昼夜轮班工作,周日只有12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的工资约为每天10美分。中国的工作时间“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长”,而且没有童工法,是世界上成本最低的棉花生产国。
- 即使是在低成本劳动力的情况下,中国的棉产品制造商也明显偏好最便宜的工人,即妇女和儿童
- 中国政府通过在棉纺厂派驻强有力的警察部队甚至军队来镇压工人的集体行动,帮助降低了劳动力成本。20世纪20年代,上海棉纺工厂主在国民党领袖蒋介石的支持下,谋杀了数以千计的左翼劳工领袖。
- 1929年后,中国恢复了1842年即失去的关税自主权,中国的工业家才开始有效地竞争。
- 考虑到国家对工业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的重要性,以及美国和德国等越来越多的帝国主义强国带来的冲击,毫不奇怪的是,全球南方的经济精英也渴望建立这样的国家。
- 即使去殖民化可能成为20世纪资本主义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殖民主义的遗产在殖民地独立很久之后仍将保持强大的影响。
- 甘地不仅写了一部印度棉花史,而且还在纺车上公开纺纱,象征着棉花对民族主义和反殖民主义的重大意义。1930年,印度国民大会党选择了纺车作为其党旗中心图案
- 在印度,棉花和民族主义交织在一起,也许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交织得更深。纺织工业家成为印度独立运动的支持者,而独立运动的领导人又把国内棉花工业化作为首要目标。
- 在20世纪下半叶,在全球范围内打破帝国主义体制的斗争取得了成功。
- ,去殖民化几乎总是依赖大规模动员,因此,前殖民世界的民族国家的建设与一个半世纪前欧洲和北美民族国家的建设过程大为不同。
- 资本家在创造有利于民族资本利益的国家的斗争中一直依赖工人和农民,这从长远来看削弱了这些资本家。因此毫不奇怪的是,全球南方棉花资本家对民众反殖民动员的态度仍然相当矛盾。事实上,有时恐惧甚至驱使他们投入殖民国家的怀抱。
- 由于这些棉花工业化的后来者所面临的世界与英国、欧洲大陆和北美在第一波工业化浪潮时所面临的世界不同,他们认为自己需要更快地向工业资本主义过渡,包括动员劳动力、领土、市场和原材料。由于工业资本主义依赖国家,这种“大跃进”往往导致后殖民世界的极端国家主义结果——后殖民甚至后资本主义政权现在使用殖民主义的工具来整合领土、资源,特别是劳动力,而且要激进得多。
- 资本家长期依赖强大的国家来推行自己的工业资本主义计划,现在开始克服他们最大的弱点——资本的属地化。正是在这个时候,棉花帝国形成了今天的样子。
第14章 结语:经线和纬线
- 欧洲对棉花帝国的统治就这么不声不响结束了
- 但是到1963年,欧洲对棉花帝国的统治结束了。到20世纪60年代末,英国只能占全球棉布出口的2.8%,而在过去一个半世纪以来英国一直占据着决定性的主导地位
- 1958年,长久以来一直坚定拥护自由贸易的曼彻斯特商会改变了自己的路线,宣布英国棉花产业需要保护,这明显是在宣告失败,虽然只是无心之举。
- 棉花帝国在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塑造和重塑了全球资本主义的形象
- 织物和纱线不再主要来自英国,甚至也不再来自美国南方,中国、印度、巴基斯坦和土耳其纺织了全球大部分棉花。今天,中国的工厂拥有世界上近一半的纱锭和织机,消耗世界原棉产量的43%(亚洲占82.2%),而北美和西欧仅分别使用全球棉花产量的4.2%和0.7%。200多年后,全球棉花的大部分使用再次集中在1780年以前的棉花产业中心地带。
- 此外,你身上的衬衫完全由棉花制成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合成纤维的生产开始超过棉纺织业的生产。
- 1860年,美国几乎垄断了棉花出口,而今天,全世界只有14%的棉花是在北美种植的。中国和印度居于前列,每年生产3400万包棉花和2600万包棉花,而美国为1700万包。
- 资本家并没有完全从国家手中解放出来,国家仍然非常重要。但由于棉花资本本身已经流动性很强,不再与特定领土挂钩,特定民族国家的重要性就小得多。不仅棉花帝国的地理形态再次发生了变化,而且种植者、商人、制造商和国家之间的权力平衡也发生了变化。资本主义无休止的革命仍在继续。
- 今天的棉花帝国依然和过去250年一样,跨越巨大的地理距离,将种植者、贸易商、纺织商、制造商和消费者在不断变化的空间安排中联系在一起。这种根本性的创新,即跨越空间的联系,最初是在战争资本主义的罪恶的熔炉中将奴隶制和雇佣劳动联系起来而形成的,此后一直是棉花帝国的核心。
- 在历史上,资本家最大的力量来源是他们依赖异常强大的国家的能力——同时,在资本主义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些资本家最大的弱点也是对国家的依赖。正是这种依赖使得工人有机会改善自己的劳动条件。
- 棉花帝国的不断改组,从地理位置到劳动制度,都指向资本主义的一个基本要素:不断适应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帝国的一部分似乎无法克服的危机在其他地方产生了反应;资本主义既要求也创造了一种永久的革命状态。
- 这种永久革命之所以可能,是因为很多地方的人民生活可以被翻转和颠覆。资本主义的这些边疆领域经常出现在世界农村,而穿越棉花帝国的旅程表明,在思考现代世界起源时,全球农村应该是我们思考的中心。
- 在棉花帝国的整个历史中,市场制造的暴力一直在持续,一直迫使人们在特定地方以特定方式劳动。
- 暴力和胁迫与它们所支持的资本主义一样具有适应性,而且直到今天,它们在棉花帝国中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棉花种植者仍然被迫种植棉花;工人在工厂中仍然形同囚犯。
- 在这个统治和剥削的大故事中,还有一个并行的关于解放和创造力的故事。全球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在过去250年中惊人的适应,导致生产力的巨大进步。
- 我们应该对人类以更加富有成效的方式组织我们的劳动力的能力抱有希望,希望我们前所未有地对自然的支配能力也将使我们有智慧、能力和力量来创造一个满足全世界人民需要的社会,创造一个不仅富有成效而且公正的棉花帝国。